鬼斧一楞，旋即大笑出聲，對莫初初不禁刮目相看。原以為不過是個天賦過人的女子，現下看來，不僅天賦過人，心思亦是極為通透的。想當年他歸隱山林，為得便是有朝一日，後人能夠尋到他，並且發起挑戰。

“好一個高處不勝寒，”話語中不吝稱讚。這麽多年來，請他出山的人不是沒有，有的用金錢誘惑，有的以名利引著，更有拜師學藝著。只是沒有一個說得出他為何隱居，並非是厭倦了世間冷暖，更是厭倦了千篇一律的人與方法。

沒有對手是一件很孤獨的事情，為那些王孫貴胄打造宮殿亦是件很無趣的事情，鬼斧不願，便隱居在了這裏，並將隱居之地傳了出去，為得便是有朝一日，有這樣的人出現。今日終於教他等到了。

“好，我便助你一臂之力。”誰教你一次便猜中。當然，後半句話並未說出來。雖未明說，莫初初卻聽出了此意。頓時體會到了欣喜若狂，連忙確認著：“鬼斧先生答應出山了？”盡管極力壓制著，聲音仍帶著絲絲顫抖。

“我雖答應，但你可不要高興的太早，”頓了頓，“會做成什麽樣子，還需看緣分。”這話，便是答應了。莫初初點了點頭，這話倒是不假，但由鬼斧先生出馬，這事基本就成了，剩下的不過是時間的問題。

鬼斧拿起圖紙，仔細又看了一遍，仍是對上面的構圖感到吃驚，驚訝之餘，竟“嘖”了一聲。莫初初心頭一緊，莫非是鬼斧對圖紙不滿意了？連忙問道：“這圖紙可有不妥之處？”該不會是剛答應便要反悔了吧。心中隱隱有些擔心，看了王天一眼，後者眉頭微皺。搖了搖頭，示意安心，鬼斧以信譽揚名，應是不會出爾反爾。

“老夫自是不會出爾反爾。”剛想著，便聽鬼斧悠悠地說道。莫初初嘴角一抽，不由有幾分心虛。莫非這鬼斧不僅手藝精湛，還研究過讀心術？思及此，腦後劃過三條黑線。

而也是在後天的某一天中午，她才知道為什麽鬼斧會知道她心中所想。你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。鬼斧如是說。聽這話後心中一驚，她原以為自己隱藏夠好，而在鬼斧面前，竟如孩童。也正因如此，對他更是敬佩。

當然，這是後話了。現下莫初初對於心思被猜中，是有幾分不甘。看了一眼圖紙，這乃是她結合了二十一世紀與這個時代的建築精髓所勾勒而成，無論是建築風格還是構思，皆是這個時代的人不曾感受過得。如此超越時代的構思，鬼斧竟覺得有問題，她倒想知道，是哪裏出了問題。

鬼斧看了她一眼，便將她心中所想，解讀了個大概。捋了捋下巴處的胡須，伸手指著圖紙某處，道：“你看，這裏的設計乃是犯了風水學的大忌，這裏的搭配雖是新穎，但以現在的工具根本無法做出來。還有你這裏陳列的飾品，亦是現有工具無法打造出來的，”頓了頓，看了莫初初一眼，語重心長道，“年輕人有想法是好事，但還需腳踏實地才成。“

眼中的滄桑透著大半生的閱歷，話語亦是帶著壓倒性的說服力。

莫初初聞言，摸了摸下巴，心中有了幾分思量。建築師在註重建築樣式的同時，更註重風水，這一點她是清楚的。但奈何她對風水一竅不通，否則在設計時便不會犯這種錯誤。她雖不會，但眼前這個能人卻精通，索性已經答應她出山，不由一起將圖紙修改一下。

“晚輩雖對建築風格略懂，但對風水之學卻是一竅不通。鬼斧先生在這兩個領域皆是響當當的人物，不知可否請先生指點一二，也免得建造出來的東西遭人恥笑。”這話說的很是巧妙，即表現出虛心求教，又旁敲側擊的高斯鬼斧，若不趁現在修改，建造出來可是會遭人笑話，她倒是沒什麽。只是“鬼斧”這個稱號，怕是不保。

伶牙俐齒，冰雪聰明。好一個扮豬吃老虎，仗著他方才說了絕不出爾反爾便有恃無恐了嗎。這般自信，究竟是哪裏來的？偏生他對此並不反感，這世上太多有趣的人，卻極少有靈動的靈魂。眼前這女子，便是一個。

“改動倒是容易，只是這些工具，公子可有法子了？”這構思他是見識了，只是能力……卻是不太好說。卻見莫初初似乎早會料到他如此發問一般，勾了勾唇角，笑道：“這便不勞您費心了，皆是所需要的工具，自會出現在先生面前。”杏眸流轉，自生光芒。天生的氣質中，透著自信。

鬼斧楞了一下，旋即笑瞇了眼睛。有趣，當真有趣，他對這即將建造的建築，越發的感興趣了。點了點頭，道：“阿一，將我的筆墨送過來。”聲音略有提高。

“好嘞，先生稍等。”一直在門口聽得自家先生帶著笑意的聲音，不由亦是一笑，連忙去拿筆墨。待他將筆墨送進來時，便見三人其樂融融，似是認識了許久。

“先生，您的筆墨。放下筆墨，站在一旁，說是候著，眼睛卻時不時地在圖紙上轉悠。

“阿一，你過來，看著學習。”許是張一目光太過灼熱，鬼斧感受到了他的求知欲。後者眼前一亮，點了點頭，走上前。看著鬼斧筆下的設計圖，心中愈發的敬佩。

時間一點一滴地在筆尖流逝。不多時，便見鬼斧在設計圖旁邊的空白位置，將需要改動的地方勾勒出來。與原圖改動不大，只是一些細微的變化罷了。如此，深得莫初初之心。

“公子可還滿意？”鬼斧將改好的圖紙交到了莫初初手中。後者方才便在一邊看著，是故沒有刻意去看其變化。點了點頭 ，道：“鬼斧先生之構思，遠在我之上，這設計圖經過改動，確實比之前順眼許多。”或許是心理緣故，她亦覺得這建築得了風水，總歸是更好一些。

鬼斧負手而立，看了窗外一眼，道：“事情大致這樣，時候不早了，我便不留你們了。”已有了送客之意。莫初初亦沒有留下來的意思，兩人意見同意，便就此告辭。

“不知鬼斧先生何日下山，我定會派人前來迎接。”實際上，莫初初並不想再上來一次，實在是累人。

“明日午飯過後。”鬼斧亦不推辭。兩人將時間定好，莫初初便出了門。到了門外，再看這山崖中的閣樓，心中仍止不住地驚嘆。

“這鬼斧也太過無禮了，哪有趕人的。”下山的路上，王天忍不住地指責著。卻見莫初初面色如常，眉眼甚至帶著笑意：“我們現在若不下山，只怕天黑之前是到不了城中的。”鬼斧先生之用意，再明顯不過。

王天細想，卻是如此，便再說不出指責之言來。片刻後，又問道：“鬼斧先生要求的工具，不知公子可有了打算？”有些工具聞所未聞，見所未見，這便罷了，還有些工具，便是鬼斧先生都沒有見過，只是說出了一個大概。而莫初初卻很是了解地應了下來。

後者勾了勾唇，眼中點點狡黠：“我們不會，但我們不是撿到寶了嗎。”語氣淺帶戲謔。王天經她提醒，楞了一下，忽然眼前一亮。對啊，他們還有張王牌呢。

從柳山回到京城，再回到莫府，已是黃昏。金黃色的光芒籠罩著院子，鋪灑著暖意。餘暉將人影拉長，莫初初剛進院子，本想換身衣服便去向陸鳳請安，卻見柳兒坐在石桌旁，似是在等她回來。

“姑娘，你回來了。”壓低了聲音，莫初初朝主屋望了一眼，輕聲問道：“娘睡了嗎？”

柳兒點了點頭，忽然想到什麽，道：“姑娘，今日宋公子有來找過你。”宋公子，便是宋耀。自從莫初初拜托他打造廚具，便很少聽聞他的消息，想必是投入在工作中，今日怎的來找她了。

“他有說是什麽事情嗎？”剛好，她亦有事情找他。

柳兒搖了搖頭，“並沒有說，不過宋公子並沒有慌張，似乎很是……悠閑。”

悠閑？莫初初嘴角一抽，她的活幹完了？許是突然停下來休息，全身的肌肉在叫囂著，伸了個懶腰，對柳兒道：“好柳兒，幫我燒點洗澡水，走了一天了。”不說還好，這一提醒自己，身上的酸疼更是清晰。

柳兒點了點頭，便朝廚房走出。莫初初勾了勾唇角，柳兒便是這點最好，懂得什麽該問，什麽不該問。但這件事情，也沒有隱瞞的必要。

洗過澡後，身體上的酸痛感減輕了許多，莫初初卻並未及時上床休息，而是坐在桌邊，支著下巴，構思著工具。她前世搞科研，對這些工具了解甚少，這一來，可是為難她了。

撐著下巴的手臂一軟，上半身便趴到了桌子上。疲憊感如浪濤，將她淹沒，意識漸漸模糊。

燭火搖曳，窗外一輪明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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